1989年夏天,22岁的浙江丽水女孩张丽玲告别国内亲朋好友,独自赴日留学。
当时,她是著名演员,曾与《红楼梦》的娇杏、《聊斋》的鲁飞飞、李雪健合演过电视剧。
1995年硕士毕业后,张丽玲进入老字号日企大仓商事。 那年秋天的一个深夜,她被借款电话吵醒,留学生朋友的妻子跳楼在医院接受救治。 两个人因为回国的问题吵架了。
把钱都给了朋友之后,张丽玲睡不着觉了。 她想拍一部反映中国留学生的纪录片,让国内同胞知道他们在国外生活的苦乐和悲伤,她坐立不安。
1999年初冬,10部纪录片《我们的留学生活——在日本的日子》在北京台播出,留学生王尔敏、韩松、张素、丁尚彪、李仲生的真实经历感动了全中国。
二十年后的今天,除了感动和敬佩之外,还有很多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。 为了一个执念,我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?
1995年12月的一天,位于日本东京的富士电视台来了一个披着长发斗篷的中国女孩,她直奔企划制作部的办公室,副部长横山隆晴看了一眼这个人,目光投向旁边的拍摄,后者精神饱满地打开了机器。
横山是日本纪录片界的大人物,接通电源的判断基于多年的直觉。
女孩给的名片上写着“张丽玲,大仓商事粮食部”。 她不打招呼,开门说明自己的来意,“把照相机借给我。
”
借相机的目的是拍纪录片,给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拍纪录片。
张丽玲以前,横山只见过一个中国人,印象不好。 因为那个人觉得自己在任何地方都比别人优秀。
横山先生觉得张丽玲的想法很天真,这个人很有趣。 在传统日本企业工作的外国员工想拍纪录片,天真地认为只要有照相机就能拍。
面对日本人“不可能”的回答,张丽玲没有放弃,也没有哀求,而是执拗地用带有中国口音的日语解释了自己的理由。 “我们的留学生们是在中国改革开放后出来的。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,是一个梦想。 ……如果你愿意协助我,你会成为和我进入同一历史的人。 你和中国没有任何关系,但至少我们的留学生们会感谢你的
”
横山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,虽然身处日本五大民营电视台的核心台,但他发现自己对中国一无所知,于是问张丽玲。 “改革开放结束后你们为什么要出来? 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怎么生活? 文革怎么了? ”
经过一个月的慎重考虑,横山隆晴决定合作。 除了提供摄像头外,还有团队派出教练,派出由几名实习生组成的拍摄团队,记录下张丽玲的拍摄过程。
因为平时要上班,张丽玲能挤出的拍摄时间只有晚上和周末,经费也全部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。
日本的摄制组按天收费,被派遣的导演池田每天都问她。 “你到底有多少钱? ”张丽玲为了让球队放心,说有一千万日元,对方说不够,张丽玲又说我能借三千万,答案依然不够。
一天夏天在东京筑地海鲜市场拍摄时,酷暑和难闻的气味让导演和拍摄很痛苦。 连续拍了8个小时后,t恤可以拧出水来,大家都做好了收工的准备。 张丽玲说:“对不起,我和其他两个人取得了联系,现在需要去拍。
”
听到这句话,日本人都火了,瞪着眼睛喊道。 “你有点常识吗? 谁敢把筑地拍完去拍别的? 你疯了吗? 我们不要了,去你的。
“张丽玲也很抱歉,联系好的人不能失信。 咬紧牙关说:“好的,把照相机给我。 去! ”。
池田他们没想到这个中国女孩这么坚决。 我不敢把照相机交给她,必须一起拍摄。 那天,摄制组一共喝了68瓶矿泉水。 拍摄结束于凌晨2点,但最终播放的电影只使用了两个场景。
几个月后,以一年300部纪录片闻名的横山隆晴突然想起张丽玲,抽出一天时间来看她们的进度。 那天的拍摄对象是一个叫小陈的“黑人”,在日本生活了多年的他,回国的前一天,想站在郊外的高尾山俯瞰东京的全貌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一天没说话的横山走过来向张丽玲鞠躬后,痛骂了日方摄制组。
那些实习生根本不知道怎么拍纪录片,横山觉得自己帮了大忙,既愤怒又内疚。
之后,横山更换了全部摄影团队,特意引进了资深摄影师远藤一弘,摄影总算走上了轨道。
有一天,在日中国人主办的《留学生新闻》找到张丽玲,说刊登了《北海道大逃亡》这篇稿子。 你可能对一个叫野村一夫的人感兴趣。
1996年秋天,野村一夫在东京郊外的工厂打工。
野村一夫是他在工厂用过的假名,原名丁尚彪,42岁,上海人。
这是他告别妻子和女儿来日本打工的第八年。
这些年来,他一次也没回家过,一天也没请过假。
这么拼命是为了女儿出国留学。
这是一项宣传多年的“命运改造”计划。
8年前,他女儿还在上小学。 他已经在为改变这个家庭的阶层铺路。
16岁生日第二天,丁尚彪从上海下乡到安徽。
在这十年里,他试图抓住所有可能的上涨机会,但最终没有取得任何成果。
在安徽省的工厂里,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,同样是上海知青人。
1981年,丁尚彪终于回到上海。 这时,他已经27岁了,没有技术,没有学历,被安排去一家小公司工作。
他想继续深造,但就家庭结构差而言,他几乎关闭了他的上升通道。
“一直过着下层的生活,有时候买一点苹果回来,夫妻两个人都舍不得吃。
”
面对这些无法突破的困境,35岁的丁尚彪选择了另一条路:去日本留学打工。
留学的飞鸟学院位于偏僻的阿寒町。
附近没有工作,背负着出国时欠下的巨额债务,无可奈何的丁尚彪决定离开学校。
一个雨夜,他徒步走了一夜,坐上了从北海道开往东京的火车。
从此,黑户丁尚彪在东京的打工生活开始了。
白天在工厂工作,晚上在餐厅炒菜,一直干到12点。
虽然是黑户,但是每月打工赚的钱,丁尚彪会主动去交税。
“无论如何都要照这个样子,在我自己的这个距离里,我会尽量多跑,让女儿跑得轻松。
”
一年之中,小丁只有一天休息。
在这重要的日子里,他会去银行把钱汇到家里。
小丁寄回来的钱,妻子除了还债外,一点也没动。
用自己的工资支撑着她和女儿的开支,每天下班回来,赶紧给女儿准备晚饭。
女儿丁琳在上海复旦附中读高三。
除了学习,还要准备考托福出国。
作为家人的牺牲寄托,她最担心的自己的失败让父母的希望落空了。
1997年,丁琳终于收到了美国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小丁等的这一天终于来了。
接到电话,听到这个消息,他的眼泪也掉了。
到美国之前,丁琳利用在东京转机的24小时和8年与父亲的重逢,老丁看着女儿说的第一句话:“我不知道了。
”
小丁和女儿暂时重逢分手时,张丽玲他们也一起拍了将近两年。 我觉得应该拍张样片,向支持她们的人说明。 同时,希望引起国内电视台的兴趣,获得播放的机会。
作为大仓商事高层的山内专务没有翻译就看了样品照片,把公司的所有人都叫过来看了。
山内指着屏幕上中国人的脸说:“这是平息战争的脸。 他是个身无分文的人,但他的脸上写着对生活的自信。
”
电影到了一半,张丽玲的很多同事都已经哭得失声了。
那张“平息战争的脸”的主人是个不取得博士学位就不回国的顽固中年人。
1996年的日本千叶大学有一位来自中国的45岁留学生。
他叫李仲生,在那里研究人口经济学。
取得博士学位是他多年的梦想。
与丁尚彪的自我牺牲不同,李仲生来到日本,为了自己的理想做了很多事情。
但是,在理想面前,总要有人牺牲。
在东京老城中板桥的一间二十平米的套房里,住着李仲生一家三口。
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8年。
每天晚上,妻子和孩子睡觉后。
李仲生开始写自己的论文,待到五六点才上床休息。
睡了几个小时,然后起床继续写论文。
如果论文通过,他就读不完博士课程。
李仲生来自北京的书香家庭,从小就梦想上大学成为博士。
1968年,16岁的李仲生下乡插队,后来进厂结婚。
他和博士这个词渐渐远去了。
结婚后,他给女儿取名李博、博士博。
1986年,34岁的李仲生决定去日本留学。
日语学校,系,硕士,45岁的这一年,博士生李仲生已经在日本学习了11年。
读书、学习、回国。
这样简单的想法持续了十几年。
“对中国来说,发展的关键在于教育,需要大量人才。
我也想成为其中之一。
”
李仲生留学的第二年,妻子跟着他来到日本,在酒店打工洗盘子。
通过博士学位后,李仲生放弃了兼职工作。
全家的生活都由妻子支撑着。
除了日常的支出之外,在10年的打工中,妻子为家里存了400万日元。
李仲生因为自己的少年辍学了,想筹集资金在国内建学校。
没有和妻子商量,他就把妻子积攒的400万日元投资到了KKC。
KC是日本经济组织的简称。
他们受到一损俱损的诱惑,在日本得到了巨额投资。
最后,他们卷走了投资者所有的资金。 当然,也包括李仲生的妻子洗了10年餐具积攒的400万日元。
这成为日本最大的经济犯罪事件,也给李仲生一家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。
在异国他乡结婚10年的妻子,选择了和他分居。
李仲生一个人搬家,失去了家人的陪伴,切断了经济来源。
分居后,每周一李仲生都能见到女儿。
从兴趣班收到女儿,带她去吃饭,送到妻子那里。
来接女儿的妻子抱着女儿走了,但头也没回。 他在后面追了几步,“哎呀? 为什么走了,为什么不说话? 妻子回头勉强地说。 “嗯,我先走了。
之后,转身离开。
李仲生租了一间不到5平方米的房子,拾起了搁置了3年的打工生活。
此时,距离李仲生博士论文的提交期限还有9个月。
2的东京,李仲生穿着西装在郊外的餐厅打工。 工作的内容是削萝卜皮。
下班后,他买了超市里最便宜的罐头和面包,然后回家吃饭。
吃了一口后,小李说:“很香。
最近一直在吃面包,反应有点迟钝,所以今天特意买了罐头,增加了营养。
说这些,他只有一万日元,这些钱足够在东京吃一顿像样的饭。
但是,他的表情一点也不不安。
在工厂的时候,李仲生考了两次大学,都考得很好,但因为出身不好,没能通过考核。
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,读书成了他的执念。
来日本的11年间,他没有想过包括现在在内的就业。
“这个房间只有4.5平方米,但我很喜欢,能让人集中注意力。
很多人说我是精神病,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不知道。
但我只是在笑,我有自己的信念。
”
1996年12月24日,圣诞节。
李仲生特意梳头,早早出门,去学校资料馆看书。
离家后,他已经没有能力买书了。
今天李博和父亲约好了,一起过节。
今年6年级的李博,来日本之后第一次在外面举办了庆典。
她提前半个小时赶到了约会的地方。
李仲生一直在学校看书,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见面后,他去银行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,换成了一万日元。
选择礼物时,女儿只有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。
两个人在餐厅点了两碗面。 李博说。 “妈妈问我一个人在外面可以吗?
一碗汤,一碗炒面,一万日元。
父女圣诞节。
除夕,妻子来电话,叫小李回家过年。
李仲生在商业街买了很多菜,有点紧张。
进门的时候,妻子已经在房间里和脸上了。
互相斟酒,一起吃饭。
像往常一样,这是他们家人在日本的第十个除夕。
“好的。 什么都不要说。
”妻子喝了一口啤酒,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李先生:“现在我过了45岁。
今年真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年,所以明年毕业后,再过一年取得博士学位后……
全家包饺子时,他请女儿装录音机伴奏,用优美的声音为妻子唱了帕瓦罗蒂的《我的太阳》。
与妻子的关系缓和后,李仲生没有马上回去,而是继续在小房间里写稿。
几个月后,论文的截止日期到了。
李仲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长眼睛了,妻子特地请假,来他住的地方帮忙。
女儿在家认真打扫房间,然后练习一会儿最近学的电子琴,打算给父亲弹一首歌。
他完成博士论文后,她希望每天都能和他说话。
这些年来,她和父亲说话的机会很少。
父亲终于打完了论文的最后一行,眼睛湿润了一些。
总长48万7千字。
标题是中国的人口变动和经济发展,作者李仲生,46岁。
李仲生慢慢伸了个懒腰,“像做梦一样”。
当晚,家人在便利店帮李仲生复印论文后,一起吃饭。
李仲生回家了。
1997年12月,李仲生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参加论文答辩,不合格。
这次失败,他整整三个星期没睡着。
经过短暂的调整后,李仲生又开始重写论文。
在最后的随访中,李仲生说即使我在日本死了也会取得博士学位。
妻子没有接他的话,想起了他们刚结婚的日子。
他们在北戴河旅行了一个星期。 那是她结婚16年来最甜蜜的时间。
2000年,李仲生通过了第三次论文答辩。
毕业后,他的故事被多家媒体报道,到了2001年北京电视台的春晚。
后来,小李成为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教授,工作忙,妻女依然聚得多。
1999年11月22日晚9点半,《我们的留学生活》在北京台播出,一直播到第三集时,北京台的电话爆裂了。 观众提问为什么不提前宣传,要求广电总局为电影的制片人颁奖。
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,一位观众告诉张丽玲,你们在打工拍拿盘子的留学生,有成功的人吗?
在日本播出的时候,观众的问题是“拍了那么成功的人就没有失败吗?”
从1995年开始准备,到1999年基本完成,张丽玲他们一共拍了一千多盘磁带。 其中60分钟以上的有300部,采访了315人,追踪拍摄了66人,最终播放的只有10几人的故事。
有的人在拍摄过程中因病或事故离开,有的人为了维持生计自带酒水,还有的人因为失去联系而消失了。
2010年,《小崔说事》邀请张丽玲做嘉宾。 崔永元问她,丁尚彪、李仲生他们值得这么苦吗?
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张丽玲拍摄老丁时给他家人打电话的那个晚上。
打完国际电话后,张丽玲刚听到两句话,老丁和海另一边的家人已经哭了。
和平时代,时隔8年与亲友见面,除了他们自己,无法评估这一切是否值得。
高中时,张丽玲喜欢在英语课上看小说,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逃亡者的故事,主人公被诬陷入狱关在荒岛上,十几年间七次越狱被捕。
在第八次的时候,他从悬崖上跳进海里,准备用一袋椰子壳过海峡。
狱友劝他,你可能会死,逃亡者点头,“死还重要吗? ”
然后,他纵身一跃。
部分参考资料:
[1]刘放、刘莉生、王宛平,《追梦女人:张丽玲和我们的留学生活》
[2]纪录片《我们的留学生活——在日本的日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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